周末漫步小镇街头,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带着七八岁的男孩坐在一堆竹具旁,等候有人前来买筲箕、箢篼、背篼、箩筐。见到爷孙俩的我触景生情,仿佛蔑刀在父亲手里挥舞,七十年代的往事历历在目 在那些年里,蔑刀是我家的宝贝,在父亲手里闪动:先上坡砍竹子,然
2020-12-25 310
姜国建
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一生与土地为伴,辛勤耕耘,最终化作泥土,又魂归黄土地。
我奶奶生下他后就去世了,打小跟着我爷爷一起,在黄土地里摸爬滚打,吃百家饭长大。在“周岁抓周”的习俗中,他一把攥住了赶牛鞭,“这娃儿生就是个掴牛腿儿的料。”爷爷说。给他取个小名叫“大地”。
他的肤色、情感和观念都浸濡着泥土的底色。用憨厚和纯朴,诚实和勤勉,倔强和艰辛,在经年岁月里,垦殖并收获着黄土地上的芬芳和果实。从长工到贫农,从生产队到个体户,从贫穷到富足,把全部的爱撒进土地。
扁担,箩筐,锄头。土犁,木耙、黄牛。
黄土地养育了父亲,父亲无悔地反哺——头顶烈日用汗水浇灌它,满手老茧精心呵护它,挽起裤腿赤足温暖它,披星戴月,朝朝暮暮。锄为笔,汗为墨,在大地上挥毫,书写绿色诗行,铸就金色华章。
“扬鞭扶犁耕日出,烧水打担夕阳煮”。在这片肥沃的黄土地上,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耕耘,在这里收获,又在这里埋葬。这里的每一粒尘土都有祖先的元素,每一行脚印都有先人的温度,每一个脉管里都流淌着前辈的祝福,世世代代,安然如故。
一身蓑衣,一顶斗笠,一杆旱烟袋,一条赶牛鞭,一座柴瓦房,一圈篱笆墙,一把铁锨粪箩筐,一世春夏秋冬长。父亲在黄土地上,历经沧桑岁月流转,目睹世间往事如烟,无数烈日炎,不尽风雨狂,平凡简单,壮观震撼,处之泰然。
父亲对黄土地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,总是挤时间开垦犄角旮旯,沟沟坎坎:麦场边,河沟沿,废窑厂,池塘畔,哪怕只能种几株高粱、一畦芋头、几颗倭瓜、一垄红薯,都舍不得让它荒废。凡是能用苦力办成的事儿,再苦再累都从未抱怨。匍匐在宽厚、慷慨的土地上,他觉得生命活得才踏实、坦然。
人勤地不懒,只要有足够的热忱,黄土地是最有潜力的资源。秋日里,院子里到处堆满丰收的果实,自家吃不完,左邻右舍都送一点。他总是乐呵呵地说:“反正是地里长的,又不花一分钱……”“像牛一样劳动,像土地一样奉献。”那时的父亲,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,从来不知疲倦。他对土地与生俱来浸入骨髓的热爱,使得我们不至于在饥荒年代里挨饿。那张被岁月风霜、刀刺剑刻得沟壑纵横的脸、如弓的身躯和古铜色的肌肤,分明就是黄土地上盛放的最美风景。
这片阡陌交错、爱恨缠绵的黄土地哟,它累弯了多少健壮的汉子,累死了多少勇猛的牛。“哭了笑了都在庄稼人脸上,死了活了都在这疙瘩土上”。父亲在油尽灯枯的最后时刻,强撑起身体,让我推着再到地里转一转,指着他曾经劳作过的土地说:“百年后就把我埋葬在这里……”最终化作泥土,和黄土地融为了一体,滋养着他眷恋的土地。
鞠一捧黄土紧贴胸口,感受祖先嗵嗵地脉动。捻一粒坷垃在鼻尖,嗅一嗅大地的气息。揽一筐泥土带回城里,让钢筋水泥的丛林里,生长出故乡的葱茏,在葳蕤的绿意间,盎然一抹乡愁在梦中——有夕阳、炊烟、父亲和黄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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