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漫步小镇街头,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带着七八岁的男孩坐在一堆竹具旁,等候有人前来买筲箕、箢篼、背篼、箩筐。见到爷孙俩的我触景生情,仿佛蔑刀在父亲手里挥舞,七十年代的往事历历在目 在那些年里,蔑刀是我家的宝贝,在父亲手里闪动:先上坡砍竹子,然
2020-12-25 310
渝文
时代在变迁,稻草垫床在百姓的生活中也渐渐消失,而在新一代人的目光中,稻草垫床是落后的旧物。在田耕物种的几十年来,稻草是乡民的“仙草”,也是城里人的宝物,母亲在世时,与稻草有着息息相关的深情。而稻草铺床是母亲年年要做的大事。
母亲不喜用电热毯、羊毛毡垫子,七○年代前还没有席梦思、弹簧床、海绵、乳胶等;后来有了这些保暖品,母亲也不喜欢,“不习惯,睡着身子怪怪地发痒。”还笑说:“床上垫了稻草才养生哩。”母亲不崇拜先进,田间的稻草垫床才是大自然的妙物。
母亲从北方来到南方,几十年来,她都是在床上铺稻草,直到母亲病老瘫在床上了,大冷天,儿女给她买来电热毯、羊毛毡,她都不要,闹着要儿女去乡下寻找稻草。那时哪里还有稻草?八○年代初,乡下的水稻田不知为什么少了许多,少量的稻草农家留着自己用。我们想办法,找乡下的老同学才弄到几个稻草把。给母亲铺在床上时,母亲竟然流着泪微笑了。
我念小学的时候,有夜尿在床上的习惯,冬天有时一个晚上尿两、三次,床上湿透了一大片;第二天,母亲就把垫单、棉絮拿到小院里,晾到竹篙子上,床上的稻草也搬到外面,用两条长木凳架起门板,撒开湿稻草,晒一阵,翻动几次。如果遇到下雨天,母亲就把门板架到小巷子里去,稻草放在上面,有一股风吹,操心的母亲整天守护着,翻得勤快。母亲还在一个小杂屋的顶上堆放着几个干燥的稻草把,我知道,那是母亲为我备用的宝物。
每年乡村秋收后,母亲就带着我去近处的一个离家不到二里远的小山村,那里靠山,有一大片水稻梯田,山民只种一季水稻,收割稻子后,那些捆好的一个个稻草把,就在田埂或田间路旁的树杆上,堆起草垛子。母亲往往在这时赶到,他们知道我母亲要稻草垫床用,就说:“伯妈,要稻草您自己选吧。”母亲每次选十个草把,山民不收钱,还用长长的竹纤担挑着,帮忙送到家。那些山民早就认识我母亲了,母亲平日做饭的馊水都用一个大木桶留着,山民早晨出来卖菜,就顺便在小镇收馊水喂猪。
母亲把那些送来的新稻草,分散摊在院子的小坪里晾晒,还一把把地梳理、拍打,将尖端的那些稻须清掉。每次做完这些事,母亲一身沾满了稻灰毛渣,头发上也是,特别是沾在脖颈上的那些稻草碎细末,母亲用手巾反复擦洗也擦不掉,脖颈红红的,又痒又刺痛。可母亲不在意,她只是专注地望着晒在太阳下的那一大摊稻草,一会儿翻动着晒,她兴奋地说:“这晒干的稻草多好啊,铺在床上,金黄亮亮,松松软软,透风透气,暖暖和和,有谷子香,有泥巴味。”母亲的话说得很土气,而土气中充满爱的神气。
床上铺了稻草,上面再垫一床棉絮,一床垫单。有时我尿湿了床上的棉絮垫单,就自己揭开,扔在床外,光着屁股躺在稻草上,那是母亲精心清理晒过的稻草呵,丝毫也不扎屁股了,一夜睡得舒舒服服,稻梦香里还梦着同小伙伴在田里捉蚱蜢玩。
有时,母亲半夜里来看看我,发现床单棉被尿湿了,也只是轻轻地自语:“要没这稻草,就得睡冰凉的床板哦。”一个床上铺二个稻草就够了,母亲总是给我铺三个,高高的、厚厚的,比现在的弹簧床还舒适。睡的时间长了,母亲又把压扁的稻草抱到太阳下反复翻晒、拍松,母亲对床上稻草如此精心打理,那是母亲爱儿女的深情。
在那贫穷的年代,稻草垫床是平民百姓的习惯,那时集市上也没有卖稻草的农民,秋收时,百姓要去乡下,去近郊田间捡几个就是,农民从不要钱。这些,今日一变就变成了历史,有情有趣也有味,更有田园稻草的一味清香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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