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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07-12 175
一、
1990年连嫂嫁到我们村,名字有个“连”字,我并不知道她的全名,从小到大我妈就让我叫她“连嫂”,有5个孩子,切确说是有6个孩子。她丈夫是个赌鬼,家婆更是只疼小儿子,夫妻是经过媒人介绍结婚,感情本来就不和。连嫂和我互为岁月的见证,我长大成人,出来工作,而连嫂从编着麻花的姑娘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。
第二年连嫂儿子出生,自食其力建了两间瓦房,一家6口挺挤的,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挤在一起,包括农作肥。
一天她和丈夫出去给甘蔗施肥,把两岁的儿子锁在家里,等回来的时候,儿子因为农药中毒没有气息了。连嫂抱着孩子到处去医院求证,嘴里念叨着“明明早上好好的,下午就没了,就没了呢。”根据农村的习俗,小孩不能下葬,只是匆匆埋了。
过几天后她丈夫依旧沉迷于各大小卖部的赌场。连嫂一气之下,把所有的农肥扛出来倒掉,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。
父亲面包看她可伶说:“我们两家合伙一起做农活。”连嫂丈夫三天不着家,她把男人的活干得比男人还漂亮。犁田这个技术活还是父亲教给连嫂了的。父亲还颇有自豪感说:“有个徒弟就是好。”之后连嫂便经常呆在我家和父亲讨论农作物的事情。比如今年什么时候播种,施肥等等。
二、
连嫂有个妹妹叫旦姑,嫁在海边,以靠海为生,每次来到连嫂那两间瓦房前,对连嫂来说是件头等大事。放下农活张罗着接待唯一的妹妹,旦姑长得干净,披着个大麻花,带着两个大金耳环。拉着连嫂的手说最近海里的鱼儿肥,赚了不少钱,以后连嫂可以过来一起靠海为生,日子也就不用过得那么结巴。连嫂都会罢手说孩子还小,不能离开那么久,一出海都要好几个月呢,漂泊不定。旦姑也拗不过连嫂,也就作罢。
旦姑回到自己家中之后,按照惯例拜了神,在出海之后放了鞭炮,把家中孩子托付给家婆,两个人同村人出海,一切都太过于风平浪静。
1996年,9月9号10时30分,诡异台风“莎莉”毫不征兆征服粤西大地!坍倒的楠木何处话凄凉,整丛的竹子被连根带土抛向空中…….狂风推动着海潮一波比一波猛烈地拍击着海岸,防海堤的遏制难以凑效。在它的靓影下,大海在呻吟……
“咚咚咚”连嫂湿透的身子站在我家门口,焦急地问父亲,“马叔,你人脉广,你帮我去打听一下,我家旦姑的船有没有靠岸了,靠在哪个岸了,有没有地方住。”那天父亲的老旧手机打到没电依旧没有旦姑的消息。通过多方的打听加上政府的证实,旦姑夫妇双双葬送大海。连嫂听到消息整日惶惶恐恐,躲在家里从来不敢出来过,她的丈夫依旧是不着家,不带孩子。“莎莉”成为名噪一时的登陆台风,连嫂已被它折磨得满目苍痍。
三、
连嫂并没有被旦姑的死打倒,并向父亲提出单干。
父亲说,“你想好了,你一个妇女又要照顾小孩,又要做这些重活,吃得消吗?”
连嫂苦笑说,“总不能依靠你家,我还得养起我家的那几个小不点,还有一个赌鬼。”
说完扛着我家的犁回去了,说我家的用习惯了,借去了。家里大一点的就带去田里“深造”,还有两个在家反正饿不死,玩累就回家吃饭就行,就是这么放养着农村的小孩没那么矫情。
还记得那两个小孩冬天的时候还光着脚丫到处乱跑,脚都张起冻疮流脓,连嫂依旧是没空理。我看着都心疼,拿起小时候穿过的烂白布鞋,洗得发白,穿上鞋带,把坏的两边补补拿过去给他们哥俩。穿上之后开始肆无忌惮在红色的公路上跑,小白鞋从白色变成黑色,还不舍得扔掉,长大些又把新的白布鞋偷偷拿过去给他们。后来他们的脚下的冻疮冬天的时候就没有了。
四、
时间一过再过,连嫂终于把五个孩子养大成人,大女儿和二女儿都考上大学,对连嫂来说是一种欣慰。大学毕业后回家碰到连嫂,连嫂扛着个锄头很开心向我挥挥手,我看着她,身影如此瘦小,影子就更小了,好像影子小到随时都会都消失。她一下子老了,皱纹爬满脸颊额头,满头白发,但是她才五十多岁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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